苗瑶语民族医药文化探源

湖南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民族医药研究所(吉首416000) 田华咏 田 荔 在中国南方用苗瑶语族苗语支或瑶语支的少数民族有苗族、瑶族、畲族。苗族和瑶族还是跨国民族。用苗瑶语族的民族．在历史上有其深厚的文化背景及渊源关系。这种文化背景和渊源关系．在古代主要表现在图腾崇拜上，即苗族(主要指湖南大湘西地区)，瑶族和畲族都有过盘瓠图腾崇拜历史，他们认为神话传说中的“盘瓠”是共同始祖。由盘瓠神话，图腾崇拜引伸而来的文化现象，在苗瑶畲民族文化中产生过深远的影响，其文化沉积渗透到许多领域。其中，医药文化深受其影响。本文旨在探讨应用苗瑶语族的苗族、瑶族、畲族等南方少数民族医药文化与盘瓠文化的关系。 1 苗瑶语民族与盘瓠文化 1．1 苗瑶语及应用民族：中国南方应用苗瑶语的少数民族主要有苗族、瑶族、畲族。苗瑶语言在分类上属汉藏语系苗族语族。苗瑶语族分苗语支和瑶语支。苗、瑶、畲族主要用苗语支．贵州瑶族也有用瑶语支的。苗族保留了古代苗瑶语的声母较全，瑶族保留了古代苗族语的韵母较全。在贵州省居住的仡佬族、仫佬族的语言，有学者认为：“仡佬语的系属问题，在学术界争论纷纷。在语言系统上极近苗语，在语言、语法上有个别现象又近壮侗语，它与苗瑶语族语言和壮侗语言都有少量的同源词。”其语言属汉藏语系仡佬语族或僚语族。仫佬族语，“从语言系属上，贵州仫佬语与汉藏语系苗瑶语族较为接近。”从目前国内对苗瑶语族学术研究意见认识较为统一的是苗族、瑶语和畲语，比较接近的在仫佬语，在语言系统上极为近似的有仡佬语。说明仫佬族、仡佬族在历史上与苗族瑶族的文化背景有密切的关系。 1．2 盘瓠与盘瓠文化现象：盘瓠文化是盘(或架)瓠神话发展引伸而来。有关盘瓠的传说和神话历史上有史料记载，民间世代流传。盘瓠神话在瑶族、畲族民间相传久远．在苗族民间也有流传，是一个颇有争议的话题。李廷贵等人认为：“盘瓠与苗族无关。”湘西学者隆名骥认为：“盘瓠是苗族祖先崇拜的象征……在湘西和黔东的苗族对盘瓠的崇拜是很明显的。他们毫不讳言的自称祖先是‘奶滚妈古’，汉语意译为‘鬼母犬父’，‘犬父’指盘瓠，‘鬼母’即高辛之女。”把‘犬父鬼母’即盘瓠辛女当作自已的祖先来崇拜。贵州学者张永国 认为：“历史文献上记载的‘盘瓠蛮’，包括了瑶族、畲族和部分苗族的先民在内，‘盘瓠’是他们祖先过去有过的图腾崇拜。”王仁印等人认为：“瑶族先民是盛极一时的‘盘瓠’的组成部分。”盘瓠图腾作为文化现象存在，是历史留下来的，有的民族认同，有的民族不认同，或部分认同，但都是他们先民“所履践过的历史阶段”。候绍庄先生认为：“盘瓠’作为一种原始的图腾崇拜，最早并不是语族的古代先民，而是起于古代氐羌系统的犬戎。只是在唐宋以后，由于各种内外因素的影响，才为苗瑶语族中的部分族群所接受。”为了进一步了解盘瓠传说，图腾崇拜等文化现象，下面简要介绍历史上有盘瓠及其其图腾崇拜的史料。 关于盘瓠的传说与神话，盘瓠图腾崇拜自汉晋以来的史料有记述。有关盘瓠词，首先出现在东汉。将盘瓠故事记述在史书上的，始出东汉应劭的《风俗通义》，及以后东晋史学家干宝《搜神记》、魏晋安的范哗《后汉书．南蛮西南夷列传》，还有三国时的《魏略》、晋代的《荆州记》，郭璞注《山海经．海内北经》、《太干御览》、《玄中记》，隋朝黄闵《武陵记》、《唐书》、《元和郡县志》、《蛮书》，王通明的《广异记》、《夔城图记》，宋代的《溪蛮丛笑》，元代《异城志》、元史《地理志》、《黔志》注引《辰州图经》、《太平环宇记》、《三才图会》，明代《明一统志》、《蛮司合志》，清代陆次云《峒溪纤志》、《续通志》、《清一统志》、《黔中记闻》等。另外，还评论盘瓠由来的论述，如杜佑(通典)卷187的注书中的评述史料。历代文献关于盘瓠的记载，受范蔚宗影响。现将范蔚宗<后汉书．南蛮西南夷列传>中关于盘瓠文献摘录如下，供研究中参考。“昔高辛氏有犬戎之寇，帝患其侵暴，而征伐不克。及访募天下，有能得犬戎之将吴将军头者，购黄金千镒，邑万家，又妻以少女。时帝有畜狗，其毛五彩，曰盘瓠。下令之后，盘瓠遂衔人头造阙下，群臣怪而诊之，乃吴将首也。帝大喜，而计盘瓠不可妻之以女，又无封爵之道，议谘有报而示知所宜。女闻之，以帝皇下令，不可背信，因请行。帝不得已，乃以女配盘瓠。盘瓠得女，负而走入南山，止石室中。所处险境，人迹不至。于是女解去衣裳，为仆鉴之结，著独力之衣。帝悲思，遣使寻求，辄遇风雨震晦，使者不得进。经三年，生子一十二人，六男六女。盘瓠死后，因．自相夫妻，织绩木皮，染以草实，好五色衣服，制裁皆有尾形。其母后归，以状白帝，于是使迎致诸子。衣裳斑兰，语言侏离，好入山壑，不乐不旷。帝顺其意，赐以名山广泽。其后滋蔓，号曰‘蛮夷’，外凝内黠，安土重旧。以先父有功，母帝之女，田作贾贩，无关梁符传租税之赋。有邑君长，皆赐印绶。冠用獭皮。名渠帅曰精夫，相呼为央徒，今长沙武陵蛮是也。”其它较为精典记述有：《魏略》曰：“高辛氏 有老妇，居室，得耳疾，挑之，乃得物大如茧。”妇人盛瓠中，覆之以盘，俄倾化为犬，其文五色，因名盘瓠。黄闵{武陵记)曰：“山高可万刃，山半有盘瓠石室，可容数万人。中有石林、盘瓠行踪”。后入案：山窟前有石羊、石兽，古迹奇异尤多。望石窟大如三间屋，遥见一石似狗形。蛮俗相传云，是盘瓠象也。关于盘瓠的名称，出现在东汉时期。有学者认为：“实际上盘瓠是一个部落的名称，是少数民族，语言不同，可能是翻译的名称，或者是图腾之意。我们认为盘瓠是个民族和部落的实体，在我们祖国大家庭中作出过重大贡献。”彭官章先生认为：“盘瓠神话流行于南方，主要流行于苗、瑶、畲等民族中。” 1．3 “盘瓠蛮”与盘瓠图腾：“盘瓠蛮”是生活在南方的氏族部落名称。历史上的“盘瓠蛮”其地域在“武陵”、“五溪”。干宝<晋记>曰：“武陵、长沙、庐江郡夷，盘瓠之后也。杂处五溪之内。盘瓠凭山阻险，每每常为害。糁杂鱼肉、叩槽而号，以祭盘瓠。俗称‘赤髀横裙，即其子孙’。”有学者认为：“盘瓠蛮的远宗出于伏羲，近宗出于三苗”他们进入武陵山区时，是尧舜禹时期对三苗集团长期战争中战败，从左洞庭，右彭蠡迁徙而来的。三苗余部迁入武陵山区后被称为武陵蛮或盘瓠蛮。武陵蛮是对世居在武陵山区的土著名族或外来民族的泛称，盘瓠蛮只是其蛮族中的一个部落。历史上武陵蛮也称五溪蛮，三苗余部进入武陵山区是沿沅江溯水而上，在沅江的中游沅陵、辰溪。以及沅江支流的酉水、武水、辰水、溆水等几条支流的下游沿岸地区，史学上也称武陵蛮为五溪蛮。生活在武陵山区苗瑶先民，是当时武陵蛮部落中的重要群体，盘瓠蛮，板盾蛮，廪君蛮等蛮族部落共同构成武陵蛮。盘 瓠蛮在历史上分布较广．《明一统志》记载：“两广土司，其先皆盘瓠之裔。”《黔中纪闻》曰：“今土蕃及盘瓠之后”。当时的盘瓠蛮东起浙江，西至陕甘，南及两广(西南至滇藏)，北及河南的广大疆域内。武陵山区只是盘瓠的主要居住部落之一。 在南方蛮族(或称南蛮)中盘瓠蛮是对武陵地区有盘瓠图腾信仰的部落的泛称。苗族、瑶族民族共同体的称呼出现在宋代，族名的出现，是由部落共同体进入民族共同体的重要标志。由若干个部落共同体转化民族共同体的盘瓠蛮应该说是苗、瑶、畲等民族共同体中的一个部落共同体。所以我们不能把历史上的盘瓠蛮说成是现在的苗族、瑶族或畲族，因为民族共同体不等于部落共同体。从历史资料和盘瓠神话流传，当今的苗、瑶、畲三族都应属于“长沙、武陵蛮”。 图腾崇拜是一种原始宗教。所谓图腾，也就是一种族徽，是远古的氏族标志或符号。历史上苗族、瑶族、畲族都盛行盘瓠传说，这是苗、瑶、畲先民远古时代遗存的“童年形式”，即蒙昧时代的意识形态。在苗族历史上有“神母犬父”和“神犬依傩取谷神”的神话故事。瑶族有“黄狗仙”与“狗头仙”的神话故事。畲族有以龙麒为中心的祭祀活动，龙麒就是史书记载的盘瓠，至今畲族民间还保留盘瓠的信仰。浙江省景宁畲族自治县畲族蓝氏的祖先，是以盘瓠为始祖的，其神主牌位上便写着“龙风高辛氏帝祖敕赐附马护骑图盘瓠妣萧氏蓝光辉妣夏氏之位”。蓝氏祖先牌位就是例证。在所有流传盘瓠神话的少数民族中“畲族几乎家喻户晓地流传盘瓠神话故事”。在畲族著名史诗(高皇歌)、(盘瓠王歌)等史 篇中，把盘瓠传说编成诗歌世代相传。瑶族也是盘瓠图腾崇拜的民族。瑶族的(过山榜)、(评皇券牒)、<盘古圣皇榜文>等，相传是高辛皇帝的手谕，传记着盘瓠神话故事。盘瓠图腾在湘西苗族流传，“把‘犬父鬼母’即盘瓠辛女当作自已的祖先来崇拜。”在湘西民间盘瓠形象处处可见，如凤凰县麻冲村的“盘瓠石室”，泸溪县“盘瓠石窟”、“辛女岩”，吉首市的“辛女桥”、“辛女溪”、“盘瓠庙”等。在麻阳苗族自治县境内有数座“盘瓠庙”，如漫水村盘瓠庙建于明成代年间(1481年)，现有500多年历史。在新营一带有了一8处盘瓠庙，据考证有1000多年历史。这些盘瓠庙是供苗民敬拜“盘瓠神”的祭祀场地。在湘西民间苗族祭祀盘瓠，源于黄闵<武陵记>：“武陵蛮七月二十五祭盘瓠，种类四集于庙，扶老携幼，环宿其房，凡五日，祀以牛彘酒石酸酥，椎歌欢饮即止。”上述有关盘瓠庙、石室、溪河的记述，是苗瑶语民族历史上敬拜盘瓠神的遗迹。 通过对使用苗瑶语的民族与盘瓠文化关系探讨，帮助我们认识苗族、瑶族、畲族等南方少数民族悠久的历史和厚重的文化．同时通过研究盘瓠文化现象来探讨以苗瑶语为学术源头的苗族、瑶族、畲族民族医药文化源远流长历史。 2 苗瑶语族民族医药文化比较研究 与苗瑶语族民族医药文化有渊源关系的民族医药学有苗医、瑶医、畲医以及仡佬族医药、仫佬族医药等南方民族医药。在应用苗瑶语族的少数民族中苗瑶医学具有代表性，这些地方民族医药学其特点是共性突出，个性特殊。本文仅就苗、瑶、畲、仡佬、仫佬族医药学中的共性问题进行探讨。 2．1 悠久的人文医学历史：苗瑶语民族历史悠久，大约在五六千年前的炎黄时代苗族先民就“饮马黄河”和“问鼎中原”，登上了中华文明的历史舞台．成为中华民族大家庭中的重要成员，是中华文明的重要缔造者。苗族祖先和远古英雄蚩尤，与炎帝、黄帝被后世共尊为中华民族的三大人文始祖。悠久的苗瑶语民族人文医药药文化，体现在以下3个方面。 一是以神为象征的原始医药文化形态，即氏族部落医药文化。如神话传说中的“神农尝百草”、“蚩尤传神药”、“祝融授按摩术”和“药王传医方”的故事中的以神为主，神药两解的 原始医药文化形态的初始人文医药知识。二是以沟通鬼神的巫教为象征的巫医结合的巫医文化形态。如苗、瑶、畲医中的“驱鬼术”、“占卜术”、“过阴”、“望鬼术”、“神明术”、“放盅术”等延巫求祷，祈求病愈的巫医文化形态。三是以医药治病为象征的苗瑶语民族医药文化形态。这三种医药文化形态都是人文为主线，从医药的起源、形成到发展，它伴随着 苗瑶语民族从远古走到今天，是与苗瑶语民族生产生活紧紧相连的。 2．2 医巫同源是苗瑶语民族医药文化共同特征：巫文化是战国时期楚人所创立。楚国南方武陵一带是苗瑶语民族先民“武陵蛮”、“盘瓠蛮”主要居住地，这带以湘沅为中心，当时巫风盛行，巫渗透到许多文化层面。以苗瑶医药为代表的苗瑶语族医药文化，它的产生最初与巫术有着密不可分的渊源关系。其中巫术疗法就是重要特征。医而从巫，故言“医源 于巫”。具有盘瓠文化背景下的民族医药文化，如苗医、瑶医、畲医，一个显著特点就是医巫同源。古代，这些氏族的先民，有病事巫不事医，请巫师占卜“作法”、水师咒语、画水祛疾等巫术治病。“这些民族医药文化从古至今，‘骨子’时就流着‘巫水’，就是这些‘巫水’将苗、瑶、畲、仫佬、仡佬族医药文化浸润。巫是苗、瑶、畲族医药发生发展源头，也是祖国传统医药发生发展的源头之一。”苗瑶语民族医药文化一个重要特点就是“巫医一家”，由巫传衍而来的医药文化现象。 2．3 数宇医学是苗瑶语族民族记述医药知识的基础：用数字记述药物、症候是苗瑶语族少数民族认识医药的最基本形式。如苗医的“两纲”、“五经”、“三十六症”、“四十九翻”、“四十九症”、“十丹毒”、“七十二疾”。瑶医药“五虎”、“九牛”、“十八钻”、“七十二风”。畲医的六神，指由神主宰的心、肝、肺、脾、肾、胆六脏，人体三十六骨节，七十二筋脉，十二条血路，二十八脉。特别是值得一提的是，在苗瑶畲医学中数宇用得最为普遍的是“七十二”这个数。如在症候上有七十二风症、七十二气症、七十二血症、七十二疾、七十二症等。在症候分类上的症，如三十六症，一般是指内科病，疾，如七十二疾，一般是指外科病。 2．4 形象朴素的药物与症候命名：苗瑶语族医药文化中另外一个显著的特点，就是用形象生动的动物或植物来命名药物或症候。如瑶医的“生倒竹”一病，是小儿重度营养不良引 起的腹脉显露，状如倒生的竹子，故名。畲医药痧症，仿动物形态特征命名的有：蛇痧、兔痧等。苗医的经症有“鹞子经”，临床表现红肿发亮，形如猫头的叫“猫头症”。湘西苗医的“飞蛾症”，其病证为发热、鼻翼煽动、咳嗽气急、胸痛等临床表现，鼻翼煽动如飞蛾，故名。瑶药的金狗胆、针尖米、冰泡子藤、岩鹰爪等。苗药的山乌龟、拔毒草、水蜈蚣、铁筷子等。 畲药的金腰带、鸭掌星、爬盐虎等。 通过氏族图腾和民族语言来探讨民族医药文化历史，可能会将南方几个有代表性的医学，如壮侗医学、苗瑶医学彝族、土家族医学引向源头。如中国南方的苗瑶语族的苗瑶医药为代表的盘瓠医药文化圈。这个医药文化圈中还有畲医。以及与苗瑶语族有文化背景的仫佬族医、仡佬族医等。壮侗语族的壮侗医药为代表的“百越族族群”医药文化圈。这个医药文化圈中还有黎医、布依族医、水族医、毛南族医等。傣族的先民也屑南方的百越族群，由于印度佛教的传人，受佛教文化影响，同时吸收了古印度医药理论知识，形成了本民族的传统医学一一傣医学。傣医有别于现今的壮侗医学。藏缅语族的彝族、土家族医药为代表的氐羌族群医药文化圈。这个医药文化圈比较大，还有白族医药、纳西族医学、羌族医药、哈尼族医药、拉祜族医药、普米族医药、阿昌族医药、傈僳族医药等。通过用语族或古代氏族群体来探讨民族医药文化之源，也是研究南方民族医药发展史的方法之一。若按“医巫同源”论来研究民族医药历史，中国南方民族医药文化属巴楚巫文化圈和百越巫文化圈。受巴楚巫文化影响的医药文化有苗族、土家族、畲族、瑶族医药等。受百越巫文化影响的有壮族、侗族、黎族、布依族、水族医药等。中国南方，特别是西南地区是我国少数民族主要居住地，有30个世代土著民族。以苗瑶医药为代表的盘瓠医药文化圈，以壮侗医药为代表的百越族群医药文化圈，以彝族土家族医药为代表氐羌族群医药文化圈，以及傣医学，是中国南方最具代表性四大民族医学，它代表着中国南方民族医药发展的主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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