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医本草文献界,谈到皖南医学院弋矶山医院尚志钧教授,可以说是无人不晓。
现年90岁高龄的尚志钧教授乃我国著名本草文献学家,1991年被评定为有突出贡献的专家,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他还是人事部、卫生部、国家中医药管理局确认的全国第一批500名老中医药专家学术经验继承教学工作指导老师。尚公60余年来,专攻本草,矢志不移,捞经药海,索隐钩沉。先后研究、辑复、校点了《名医别录》、《吴普本草》、《海药本草》、《本草经集注》、《本草图经》、《本草纲目》、《本草拾遗》、《大观本草》、《证类本草》、《食疗本草》等本草文献著作,特别是他对《唐?新修本草》的辑复成功,使得13 00多年前世界第一部国家药典复见原貌,被誉为“本草研究的一大贡献”。
尚老乃安徽全椒人,客居江城芜湖,早年受族叔尚启东老先生影响,专攻本草。我因世居江城,对尚老的传奇经历早有耳闻,但与老先生的正式交往还是在进入安徽中医学院以后。那时我才20出头,先生已经80多岁了,我们是通过信函交往进而逐渐加深认识的。先生在看完我给他写的信后,在视力严重下降的情况下,给我回信满满几页纸。
自那以后我们便每月一封信。寒来暑往,不经意间,我的书柜里已经堆了厚厚一大沓先生的回信。我们交谈的领域很广,有中医药的发展问题,也有本草文献的专业问题。如在谈到清?赵学敏《本草纲目拾遗》问题时,尚老认为这是个难题,因为赵氏书中资料,大多出自铃医(亦称“走乡医”、“串医”或“走乡药郎”)、药农以及地方医家杂录,这些书几乎全部失传,通过赵氏转录,仅知其书名而已。那些人所录药名、实物,绝大部分弄不清楚是什么(指按照植物分类学要求的植物名),因此研究者都视为畏途。先生曾建议我报考中医研究院文献所研究生,搞一个比较深入的研究。
我目前偏居皋城(安徽省六安市),先生一再鼓励我考研究生到北京去,因为那里书多,能帮解决问题的人也多。他说:“我1958年至1960年曾在北京进修,有机会阅读了大量的本草书,认识了一些专家,在他们的帮助指导下,少走不少弯路。回校后,半年有课半年无课,无课的半年我就自费到南京、上海各大图书馆阅读我需要的书,直到‘文革’时才被迫终止。”
我曾提出正式拜先生为师,尚老说我们不必拘于师徒、师生关系,并在来信中说:“首先我们是最好的学术朋友,孟子曰‘人之患,在好为人师’,我除在本草文献研究上起步早,花的时间与精力比你稍多些外,其他并不比你高明多少。”
记得2004年5月我回芜湖老家,专门到皖南医学院附属弋矶山医院先生家中拜访。当时先生仍在修改书稿,进门时看到先生手里还抓着资料。就是这次造访,传达室大叔的一句话,深深地烙在我的心里。他说“尚老家很好找,就是那个窗户最破的一家”。虽然,来以前已经有心理准备了,但我仍觉得心里面很不是滋味。先生家住的是几十平方米的、简陋得不能再简陋的房屋,除了一台老式旧电视,其他的家用电器几乎没有,家里四周墙面下堆满了书稿和资料。先生年届九十,“老骥不伏枥,志在本草学”。生活俭朴,仍手不释卷,笔耕不辍,忙于做学问,忙于著述。因为不会使用计算机,先生依旧凭借最传统的做学问方式,靠手工作业。几十年来,手工摘录卡片上万张,构建了中国本草文献的资料库雏形。
尚老拉着我的手谈了两个小时,考虑到老师年事已高,加之高血压宿疾,我主动告别。临别时,先生送我一本安徽科学技术出版社最新出版的二版《新修本草》。先生说:“这是我对你的希望,因为你主要是搞临床,我的一些东西对你帮助不大,但理具有互通之处。” 最后他又说,“昔文敏公曹文埴曾为歙县雄村竹山书院题写楹联‘竹解心虚,学然后知不足;山由篑进,为则必求其成’,这是一个很好的劝学句,送给你,希望你排除万难,刻苦钻研,有所作为”。
我和先生交往多年中,先生曾告诫我为学应当有三条:
一是循序渐进,夯实基础。做到“本专业知识扎实牢靠,信手拈来;相关学科知识不含糊,触类旁通”。
二是难其所难,易其所易。某些学术的难题存在环环相扣关系,解决某一问题或突破后,便会柳暗花明,其他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关键在于研究者本人的选择取向和意志力。
三是锲而不舍,矢志不移。尚公在信笺里和谈话中提到最多的就是“对某一门课,要打好基础,认真钻研,坚持下去,要克服一切外来和内在的阻力,不能遇难而退,更换课题”,他本人就是这样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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