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切怀念俞长荣先生
俞长荣教授于2003年1月27日去世至今已一年多,导师那简朴而又不平凡的
一生,值得我永远怀念。
恩师1919年8月出生于福建省永泰县,祖辈五代行医,13岁起便随父学医侍
诊。他平时勤奋好学,手不释卷,从他作为自勉的《西江月》“最惜三更灯
火,莫教霜上吾头,驹光一去不复留,岁月蹉跎谁咎?”这几句,便可想象其当
年勤奋、苦学的精神了。1947年他通过了当时的国民政府考试院特考,取得了
中医师证书。解放后,他摆脱了坎坷的行医生涯,先后进入地、省中医学校学
习。1957年受聘到福建省中医研究所工作,次年起便担任编辑室主任,并长期
从事福建中医学院医、教、研工作。党的中医政策充分发挥了他的才智,他几
乎将全部心血都倾注在中医事业上。恩师独得家传之秘,又经长期临床验证,
对《伤寒论》进行了深入研究,提出了“试以唯物辨证法观点剖析《伤寒
论》”。所撰写的《伤寒论汇要分析》一书获得1986年全国(部级)中医药重大
科技成果乙级奖,还被译成日文在日本出版。恩师学识渊博,通晓中医,兼精
文、史、哲,一生撰写12种中医著述,发表学术论文70余篇及中医科普作品数
十篇,成为一位闻名全国的中医药学家。
恩师学验俱丰,擅长中医内科,兼通妇、儿科,对现代医学也有涉猎,在
近70年的临床实践中积累了丰富的医疗经验。他提出的以唯物辨证法为指导思
想的临证思维方法已为广大临床家所采纳,他认为中医从诊断到辩证论治是一
个非常严密的逻辑思维过程,医者必须殚精竭虑,详细诊察,万勿轻率下药,
贻误病情。恩师临证诊病,目光敏睿,治验独到,善于辨别病症的真假征象,
大胆地使用反佐,反治等法。如治一患者长期低烧,他运用温补肾阳法,使发
烧解除。他见解精辟,善于治病求本,去除病根。有一河南籍患者见黑阴雨则
恐惧惊叫已7、8年,多方治疗无效,恩师详询病史,认为与其早年行子宫切
除,术后气滞血瘀,久郁生热有关,运用中药下瘀血汤解除了痼疾。又治一位
素不相识的伐木场工人女儿因患出血性肠炎,病势垂危,奄奄一息,恩师连夜
搭乘一辆货车前往诊视,经详察病情,权衡利弊,果断攻下,力挽危局,病愈
后又分文不取,一时传为佳话。
恩师不仅医术精湛,并且医德高尚。他从小生活在农村,十分体贴群众疾
苦,对边远山区患者,常因不能尽快为其排除疾苦而深感内疚和不安。他心正
意诚、不吹不擂,从不道人之短,炫己之长,认为“文人相欺”、“自我标
榜”是医界中极不道德的行为。他教育学生“至重唯人命、最难却是医”医者
除了博览群书,精通道艺,还必须心有仁见、不谋私利。他经常对我说:“学
医者如果满脑子想的是赚钱,整天患得患失,还能拿出多少时间来刻 苦钻研业
务呢?”他十分鄙视社会上那些冒中医之名,行欺骗之实者,也极端反对粗枝大
叶、不负责任的医疗作风。恩师品格可叹、可敬。
恩师生前常教诲我:做人要做平凡的人;做事要做不平凡的事;做学问要
实实在在,不弄虚作假。这三句话成了我一生的座右铭,教我如何为人处事,
如何对待学业,尤其如何正确对待社会和自己:在荣誉面前不去计较,但对学
业、对社会一定要有贡献,在生活的顺境中不骄傲,在逆境中不气馁,即使在
遭受不公平待遇时,也能保持平静的心态,投入到火热的工作中去。
恩师注重中医人材的培养和学术经验的传授,并为此付出了毕生的心血。
从医执教数十年来,他培养了众多学生(包括研究生),并且总是毫无保留地把
自己的经验传授给他们。他病重期间仍十分关注学院的发展,2002年元月,他
用颤抖的手向福建中医学院领导上书:“深庆中医事业后继有人”;赞赏“国
家二部一局贯彻中医政策实行‘两条腿走路’方针培养中医临床人才的举措是
正确的”,建议并大声疾呼“要注重人才培养”,“要敢于起用后起之秀”,
“要给予出路”等,如今这封信已成了他一生的绝笔。
1990年恩师被确定为全国首批继承老中医药专家学术经验继承人导师,经
过组织上审查、批准,我与他确立了师徒关系。
当年10月我们师徒二人还作为全省师徒代表出席了在北京人民大会堂举行
的“全国拜师大会”,记得在与各地专家座谈时,恩师异常兴奋地说:“中医
界有史以来,还从未见过以国家政府的名义发出文件,举行如此盛大规模的大
会,这只有在共产党领导下的社会主义中国才有如此重视中医事业……。”此
后他更把培养中医下一代人才当成了完成党和国家的重托。他悉心传授自己的
经验,为了使我能掌握好中医精髓,大幅度提高临床水平,总是鼓励我要独立
思考,大胆地提出自己的看法和见解,树立起超越导师的雄心壮志。
恩师有一治学名言:“不好高骛远是庸才,只图好高骛远是劣才,惟有好
高骛远而又脚踏实地才是良才。”好高骛远原属贬词,在这里是指立志要高、
眼光要远,脚踏实地是指认真思考、务实求真。记得跟师学习,最常做的事是
写作,由于水平有限,起初我写出来的东西常常不尽如“师意”,他总是安慰
我:写作是一门终生学习、提高的问题,不能焦急,一篇好的论文必须花上几
个月、几年甚至更长时间方能写就成功。对我写出来的东西,他几次上上下下
反复修改,那种认真细致、一丝不苟的精神深深地感染着我。他强调:创作应
有新意,不能为了追求数量不顾质量。他还特别告诫,学术论文千万不能受当
前那种弄虚作假风气的影响,临床经验总结,应当实实在在,一点一滴都必须
经受得住检验,否则欺骗一时,只会自己给自己留下终生的笑料。
恩师生前担任过学术界众多重要职务,虽然声望很高但谦虚诚恳。1983年
他担任福建中医学院院长,在极其困难的条件下,为实现教育改革和多规格、
多层次的办学方式,扩大学院规模、倾注了大量心血。他主张中医院校必须十
分重视医德教育,认为医学是救死扶伤、解人疾苦的事业,千百年来所传颂的
中医医德,应该视为中医特色之一,是继承中的重要内容,学院教学不仅传授
学术技能,更重要的是包含教人以真理,必须大力提倡品德修养、言传身教等
内容。
俞师生平严于律己,步入晚年更重气节。他爱菊,爱其“晚节香”;也酷
爱万年青,曾作《踏莎行·万年青赞》:“送去严冬,迎来酷暑,炎凉阅尽青
如故”。“清水一瓯,明沙盈握,浮生恬淡浑如许”赞其有根有节、可爱可
敬,不畏寒暑,坚强茁壮的风格,这与他朴实无华而又出类拔萃的一生是多么
地相似!
俞师已经离开了我们,他清正廉洁、两袖清风,走得坦坦荡荡;他医精德
高、口碑载道、传颂千秋;他留给我们的宏富著述和优良品格是一笔巨大物质
和精神财富,不断激励我们刻苦努力为中医药事业、为我们美好的社会贡献一
切。
摘自:《中国中医药报》文/许仕纳 福建中医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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