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伦行医]是痤疮还是痔疮?

    当我在同仁堂伦敦分店驻诊一段时间后，店主人打算发表广告消息，要我写出主治病的名称来，因此除心血管病外，最后还列出了一项“痤疮”。

    因为我与同事们曾研制的“痤疮灵”。已由院方技术转让给赵章光先生，他取名为“粉刺一扫光”，不时也有病人持空药瓶来同仁堂伦敦分店买药，所以我想也顺便开展这项治疗服务吧!

    不料，三天后有位日本男士来看病，他显然懂中文，指着报纸上病证项目说：“我也有这病多年不愈。请您给治疗吧!”我一看报纸，便楞了，怎么竟然不是“痤疮”而印成“痔疮”呢?我那里会治这多年不愈的痔疾?

    我只好沉住气耐心询问了。当时也无条件给予检查。

    “是很多年了吧?”——我显得十分亲切热情。

    他说：“并不重，这几天也没有犯病，但只要饮酒，大便干硬时要痛，不敢去碰它，想必有炎症吧!”

 “那么说是外痔啦。”

 “大约有小指头那样大。实在不敢去手术!”

 “我看您很精神啊!”

 “不，不!我长期有失眠症，夜间总有数次去小便，现在身体比您老人家可差远啦。”

    “请问您身体一般说来是怕冷些，还是怕热些?”

    “我不能回答您这个问题，都无所谓呀!”

    (我想的是怕冷，可能有阳气不足的问题，怕热可能有阴虚病机，无所谓这句话如何理解呢?)

    “是这样呀。愿用点热饮，还是愿用点冷饮?”

    “啊，当然冷饮料要好啦。”

    (如果舌有苔，黄腻，那便是内热火盛了。)

    “请允许我看看舌苔吧!”

    (结果是：舌红，无苔，津液也不多。看样子像是阴虚血热证了。)

    “脉象有些软弱无力啊”一我这样说着，他一听这话便又讲了很多情况。

    “我还算中壮年吧，可经常有腰痛，乏力，不可久站，我太太对我也多少有些反感……”。他有些不自然，可面色却红润了。我心中已明’白了。

    这痔疮如何治?这病人岂不是肾虚吗?

    他这个年龄，长期失眠，舌红，脉细，只宜用五味子较好。又想到用二妙散方法。可黄柏苦寒，适合这舌红、无苔、脉细的病情吗?苍术倒是可用。

    “请问，您胃口如何!”

    “还好，不过也常常有胀气，下面气体也多”。

    这几句话又证明可用苍术。生地总可以用吧!入肾经，补肾水。就地黄而言，有生地，生则寒；有干地黄，于则凉；有熟地黄，熟则热。若按这个传统概念，固然用生地要好些。因为生地有“消瘀通经”作用，更知道生地还有消炎作用(因为脑子里总还想着这痔疮问题。)有五味子安神去烦热，有苍术去湿气，有生地补肾强筋骨，只用3味药怎开方呢?五味子性收，苍术散湿，生地补肾水，全是“静药”，用何药使其“动”呢?例如生姜、干姜，均可令阳气运行。五味、苍术、生地均滞，还是加用点干姜吧。因其能“去恶生新”，又能启动诸药之滞，遂开出下列处方：

    五味子18克 苍术15克 生地l5克 干姜3克 6包。

    嘱病人：请先用6天药，希望近期一定不要饮酒，更不可用太辛辣食品。

    一周后来复诊，显得十分高兴。

    “吴上好!”——日本人读于字，发吴的音。

    “有何效果吗?”

    “很好，很好。”——听到这话，我自然十分喜悦。

    “请您详细介绍一下吧!”——我这样问他。他便有条理地说着，“首先，睡觉很好，精神也很好。胃El也不错，肚子里清爽，大便也十分通畅，这“痔球”大约也小了不少。”

    总之，他觉得这药对他很对证。碍于他面子，我也不好直闯那事如何。只好在纸上写着“Impotence",他表示不明白。我又写着“房事”二个字，这日本人突然叫起来。连说三声，“好，好，好”。

    “这是为什么?为什么?”他追问我。

    “您身体又开始年轻化了呀。”

    “请给多开些，用量再大些。3个月后公司总部调我返回日本，拜托让我再好些吧!

    果然他连用近60天中药。竟然说“那痔核是乎摸不着了，消失了吧!”

    在他离伦敦返日本前，送我一张名片，原来是大阪某公司驻外代表，又详细索要我北京通讯地址，我告诉他，返日本后可由大阪到东京新宿区找矢数圭堂先生，我还写上街区门牌号，“您说是我介绍来的，他会知道我的。”他用十分神秘目光向我致意了。

    1996年3月中旬的一天，是个星期三，即我休息日。我带着《医方集解》，坐在华埠唐人街北边不远公园椅子上翻阅这书，眼神落在黑地黄丸上，这题目小字注文有张洁占日：‘‘此治血虚久痔之圣药。”心中一动，想到我给那位日本人士开的药方不就是黑地黄丸吗?难怪有那样好的效果啊!我在国内从未重视过这方子。更不知这方竞能治疗“血虚久痔”。脑子里突然对洁古老人有了无比的仰慕之情，这是何等有见地的古人啊。我可是凑起来的处方啊!算是瞎子碰头吧，这也是常有事。有位先生曾表扬实习医生说，你尽管记不住这小柴胡汤，可你开的处方却是加味小柴胡汤啊。令这位学生不知所措。数年后这位“学生”，几乎可以说是小柴胡汤临床应用的专家了。

    本方主治脾肾不足，房室虚损，形瘦无力，面色青黄，亦治血虚久痔。这方被洁古老人称谓“圣药”——治“血虚久痔”，这是学医数十年所不了解的。固然我可以辩解说我不是外科医生，不曾治过痔疮，也没有病人找我这内科大夫看痔疮，但对于黑地黄丸竟是如此的生疏，着实自感十分惭愧。

    看看喻嘉言是如何说的吧：“此方以苍术为君，地黄为臣，五味为佐，干姜为使。治脾肾两脏之虚，而去脾湿，除肾燥，两擅其长，超超元箸。视后人之脾肾双补，药味庞杂者，相去不已远耶。”但我并没有这样深刻理解。

    自此以后，本方便成了我治疗脾肾两脏诸疾的基础方。凡有同事来访，便大谈本方之妙，更有人来信追问有何历史证据，我便执笔书文刊于《星岛周刊》上，此文已附在本书附录内，若有兴趣请参阅。

    至于有关痤疮，我的治疗经验如下：

    (1)首先要分清有余，还是不足。有余证据是脉紧，舌红，有黄苔，大便干结，尿黄，面部粉刺有明显急性炎症反应：色潮红，痛，痒，面部油脂较多。宜仿用玉女煎加茵陈，白头翁。如果不足，即是气血不足，证据有脉无力，舌淡红，少苔，有诸多其他兼症可证明是气血不足者，宜补气养血方药。可采用当归补血汤为主方，酌加防风、白芷，依然加用茵陈，白头翁。如果一时难于区别有余或不足，可用白蒺黎为君药，配用四物汤也加用茵陈，白头翁。

    (2)有些病人，有属于湿热内蕴问题，也属于有余之证。不过，病机较复杂，并非单用玉女煎可愈。此类病人，宜选用三仁汤或甘露消毒丹加减用之。但也要适当配用茵陈、白头翁。也有时用防风通圣丸颇有效果，那证候一定属于内有实结病机。若非实结证，久用防风通圣丸必定伤脾胃。

    (3)凡有月经不调者，当以月经状况为辨证依据用药，则痤疮必随月经调顺而愈。

    (4)为什么用白蒺黎治痤疮?这是根据古人的经验。痤疮灵就是用白蒺黎与防风、白芍等配伍而制成的。为什么用茵陈、白头翁?我们知道痤疮之炎症反应，其皮肤毛囊内的细菌感染者，是厌氧棒状杆菌，经我主持的实验研究中，证实只有茵陈、白头翁这二味药才有抑制厌氧棒状杆菌作用。但这个结果我一直未行公布。至今我也没有看到文献上有这方面报告我们这个研究结果是在1989年夏季完成的，参于这项工作的有姜伟、张玉兰、李力群、李翔等同志，并得到有关细菌研究室工作同志的配合。

    当然，痤疮是内分泌系统功能失衡的一种表现，虽为小疾，则机理颇为复杂，并非上面所说那样，只是厌氧杆菌的感染问题，但这个感染，确实又是一个令痤疮不断继续恶化的问题。如果标本兼顾，既调理内在的功能失调，又抑制局部的厌氧杆菌的感染，显然是比较合理的。

    有关痤疮的一般治疗方法，我在《星岛周刊》上发表了《青春豆怎么办》一文，写得十分通俗，是给大众看的，我将此文收在本书附录内，如若有兴趣敬请参阅、指正。

    上面详细介绍了用《黑地黄丸》治疗“血虚久痔”的问题。至于炎症明显的痔疮、痔漏，有出血倾向者，我最常用东垣秦艽白术丸。用秦艽、桃仁、归尾和血；用皂角刺润燥；用地榆活血化瘀止血；用白术和脾。白术与枳实相伍，又是枳术丸，既行气，又不伤气；如便结不通，更可加用大黄、槟榔等。

    考秦艽治疗痔疮及口疮都有效果；有明确的抗炎作用；说有“泻火”作用是可靠的。对于湿热而致肠风(便血)痔疮、口腔炎、均可取秦艽为君药，配黄芩、黄连清篇上下之火邪，用归、地、荆、防和血散风，用青皮、枳壳、槐角降浊气，或可再配用升麻、白术以补中益气，此法亦灵。或者有人会问：秦艽去寒湿、养血荣筋，是治疗风寒湿痹证的，对痔疮急性期为何能用呢?我们现在已经知道，秦艽有下列功效：即①有利胆作用，可治疗急性黄疸性肝炎；②有调整胃肠道功能，缓解平滑肌痉挛，对肛门括约肌也有松弛作用，所以能止腹痛，调理“里急后重”的肛门括约肌的紧张度，这就是文献上所说的，秦艽治疗“肠风泻血”的道理。③秦艽还治疗“通身痉挛”，中医说这是血不养筋所致，本品能养血荣筋；可是本品还治疗“口噤牙痛”，足证明它有相当好的镇痛，缓解肌肉紧张，以及抗凝、抗血栓的作用。脑中风后半身不遂者常用本品，道理就在其中。大家都知道大秦艽汤治疗“中风手足不能运动，舌强不能言语，风邪散见，不拘一经者”，正是目前我们用之治疗脑血栓后遗证的中医根据。中医把这个机理概括为六个字：搜风、活血、降火。

    反过来说“搜风、活血、降火”即是治疗急性脑血管病的中医治则。洵然，其慢性期(病程已长者)表现有阳虚，正气不足者。又当以“搜风、活血、补气”为治则。这道理是显而易见的。因为说了上面这些话，有关脑血病的具体治案便因此从略不再设题介绍了。

    附件：

    有关痔疮的中医治疗六要点：

    (1)病机特点：要抓住湿热风燥这四个字

    (2)清热凉血为主，主药有：秦艽、槐角、槐花、生地。

    配用方法也有六条：

    ①和血生血：用川芎、当归、桃仁。

    ②行气宽肠：用枳壳、苍术。

    ③清热毒：用黄芩、黄连、栀子。

    ④行湿：用黄柏、防已、泽泻。

    ⑤润燥：用麻仁、大黄、夜交藤。

    ⑥疏风：用秦艽、荆芥、防风。

 (3)气虚下陷者，法当升之：用升麻、防风。

 (4)气弱者，法当补之：用黄芪、党参，更可用黑地黄丸。

 (5)气之逆者(有后重者)，法当降之和之：用木香、槟榔。

 (6)一般均可采用清火解毒中药水煎后外洗之，方药从略。